文藝的源頭活水永遠在人民（人文茶座）

　　近年來，一個充滿活力與創新的概念——新大眾文藝，逐漸進入公眾與學界的視野，成為我們理解當代文化發展、社會變遷以及人民精神世界不可或缺的注腳。這股浪潮不僅是媒介技術變革的產物，更是時代深沉的召喚。

　　新大眾文藝之“新”，其實接續的是一個悠久而古老的傳統。回到文藝最初傳統來看，在專業體系尚未建立之時，正是普通大眾對內心世界表達的渴望，生發出了詩歌等藝術形式。它是一種普遍存在於每個人內心的沖動，與文化程度、職業身份等外在條件無關。正如中國古代的“詩三百篇”並非僅是文人雅士的創作，而是包含了大量的民間歌謠，生動展現了文學從民間、從“野地裡”生長出來的巨大生命力。

　　這一大眾化的文藝脈絡，在歷史長河中始終清晰：在“五四”新文學運動中，新白話文學推崇“為社會寫實的文學”“人的文學”“平民的文學”﹔20世紀30年代，左聯倡導“文藝大眾化”，呼吁文藝積極擔負喚醒民眾、拯救國家的責任……這些都是大眾文藝在不同時代的深刻反映。新大眾文藝的出現，正是在新媒介語境下，對這一歷史主題的深沉呼應。

　　今天，日新月異的互聯網和人工智能技術提供了一個更廣闊的舞台，讓人民大眾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和深度參與文藝的生產、傳播和互動。“人人皆可創作，處處皆為現場，人人都能傳播”，無數普通勞動者用自己的方式，書寫他們的日常經驗以及內心深處的強烈呼喚，共同形成了令人矚目的新大眾文藝時代大觀。這些從泥土裡生長出來的文藝作品，帶著生活的溫度、痛感與哲思，正在不可逆轉地改變和塑造著這個時代的文藝形態和審美趨勢。

　　新主體的涌現，是這場變革最鮮活的特征。外賣員、快遞員、直播博主……他們不再僅僅是文藝的被描繪者，而是主動的言說者。這幾年，廣東東莞涌現出一批“素人寫作者”，他們以作品書寫普通人的喜怒哀樂，被譽為新大眾文藝典型樣本，備受關注。前不久，我在東莞見到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詩人——溫雄珍。她是千千萬萬勞動者中的一員，這位隻有小學文化水平的童裝店主、燒烤攤兼職者，用她的詩歌完成了從日常到精神的升華。她沒有“專業詩人”的身份，卻以無比的真誠和深刻，將對生活、對母親角色、對童裝店與燒烤攤的理解，轉化為富有質感的詩句。她的創作，源自真實的個體經驗和生活痛感，具有強烈的“在場性”和質朴的初心。正是這些億萬普通人的真實心聲，構筑起一幅豐富的時代精神圖譜。

　　新大眾文藝的出現，再次証明了文藝的源頭活水永遠在人民。這不僅豐富了文藝形式與內容本身，也給“專業作家”“專業詩人”帶來深刻啟示：文藝創作歸根到底是一種勞動，是每個人內心深處對理想和詩意的內在召喚。隻有扎根大地、情系眾生，才能創造出無愧於時代、無愧於人民的文藝作品。

　　（作者為中國詩歌學會副會長、北京師范大學特聘教授，本報記者程龍採訪整理）

　　《 人民日報 》（ 2025年11月30日 07 版）